辽西的春天啥时候来到的,水缸酸菜缸的冰层像酸菜叶子一样黑时开始的,还是酸菜叶子像小溪的冰面上的沙滩开始的?是趁着春联招摇的空隙钻过来的,还是跟着秧歌队伍来的?我无从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天屋里的箱子柜,就像秋天豆荚芝麻爆裂似的,就像烧熟的玉米粒豆粒似的,就像老房子的纸糊棚似的,哔哔啵啵的响。
辽西的春风很温柔 ,就像母亲的手。一双手永远沾着米糠或是面粉,像玉米面一样的淡黄淡黄的柳梢,像高粱面一样的浅红浅红的杏树苹果树梢。那一层薄薄的色彩啊,就像蝴蝶的羽翼上的均匀地粉粒,就像母亲的柔柔的发,轻轻一动就纷纷扬扬的飘散开来。
辽西的春风很鲜艳,就像母亲的手。虽然不曾写过自己的名字,更不曾握过画笔,却也把辽西的春天涂抹的色彩缤纷。母亲的手,是一双浸染色彩的手,把家织的梨花李花一样的白色的大布染成黑色的棉袄面儿或是淡蓝的裤褂浅紫的布块儿;就像白头翁(我们这里叫老婆子花 )山茄子花,就像杏花桃花山花椒。
辽西的春风很清脆,就像母亲的手。听,冰块崩塌,鸟鸣啁啾,燕语呢喃!多么像母亲不倦的浣洗孩子们的衣裳,那水盆的水泼出去就像一道绚丽的彩虹。风,摇晃着篱笆边的水筲,就像母亲在案板上揉面擀面条。
辽西的风很香,就像母亲的手。吸溜起鼻子,青草味儿,野菜味儿,花香味儿 ;就像母亲的手,拿起铲子在铁锅里翻动,油饼味儿,鸡蛋酱味儿,蘑菇味儿,地瓜皮味儿,就热腾腾的填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填满孩子的每一种感觉。
辽西的春风,很调皮,就像调皮的孩子,玩野了,耍够了,挥挥汗水雨就来了,就像蒸腾的雾。
辽西的雨,永远是个爽约的孩子,总走在 野草野菜的后边。山茄子等的花都开了,小白蒿都白了头了。苦麻子挤挤挨挨,就像羊群撒下的粪蛋蛋儿。
雨一下,可就两样了。迎春花黄的新鲜,比母亲的鲜嫩的鸡蛋羹还可人。苦麻子,就忽的有了灵气,像婷婷的舞女的裙。杏树的枝条有了血色,杨树的干光滑泛着淡淡的青,就像洗过的淡绿的萝卜皮儿。 玉米秸们,似乎害了羞,那份体香透着甜甜的玉米味儿;园子里的新翻的泥土,温凉清爽,清新混着蘑菇一样的味道。
屋檐的水滴下来了,就像小溪流过,就像鸟儿唱过,就像油锅里欢开的油,只等着母亲把大凌河的鱼小凌河的虾放进去。叫你尽情的享受着无与伦比的春天。
屋檐的水是一朵花,就像篱笆墙上的豆角花,似乎可以闻得到豆角的味道。落在地上,砸开指肚大的铜钱大的菊花一样的水洼洼,花里爬出细细茸茸的花蕊一样的青草丝儿 。
春风推开菜园的门,春雨踩过菜畦的坝埂,小院就像出壳的小鸡崽儿,跟在春的翅膀和歌声里,热热闹闹的活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