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村后是一大片生满芦苇的沼泽地,一直生活着数只叫不上名字的野鹤。
临近沼泽边,有一块天然突起的巨石,祖辈上人都唤作望鹤石。石边遍生野柳,形成了一道天然围栏。站在望鹤石上凭栏远望,茫茫的芦苇荡中总会有几只野鹤起起落落,或一飞冲天,自由地结伴盘旋于西山。亦或三三两两,悠然地立在苇间溪中,逮鱼捉虾。
我和妻子喜欢牵着手,依偎在老家村后的望鹤石上,在夕阳中,凭栏而立,看那些归巢的鹤儿们悠然地在芦苇间起起落落。每次回老家看鹤,我经常会碰见我的旧友老张在水边打拳健身。
老张年轻时是个雅人,我们时常一起对月小酌。他常以闲云野鹤自居,却是一只闲不住的野鹤,天天梦想着做只排云而上翱翔于九霄的穿云鹤。二十几岁,只身到南方闯荡打拼。后来,几番沉浮,老张的生意才开始顺风顺水。功成名就后,他就在南方娶妻生子,在那边安了家。
前几年,老张把生意都交给了儿子打理,带着老伴儿一起回北方老家奉养父母。二十几年没见,老张人才五十多,头发已经快白一大半了。老张说,爹妈都上了年岁,习惯了北方的青砖瓦房大火炕,接到南方总水土不服。老张说回来了就再也不想走了,就想在老家过自己风清云淡闲云野鹤的日子了。一只飞倦了的穿云鹤,终于归了巢,不想再飞了,在老家安顿了下来。
一有闲暇,老张就一身披挂,脖子挂着单反,骑上山地车,带着老伴儿满世界转悠。或约上一帮志同道合的驴友,一整天守在村后的水边抓拍野鹤。晚上就在微信朋友圈里晒一晒自己一天闲云野鹤的生活。真是悠哉游哉,乐在其中。
我闲暇回老家时,常约老张一起去爬山钓鱼,一起去看村后的野鹤。黄昏时分,站在望鹤石上,凭栏远望,对着空旷的芦苇荡,吆喝一声悠长的号子,野鹤们便在夕阳的余晖中悠然地亮开双翅,轻舒修长的双腿,翩翩起舞。那悠然的神态,像极了仙风道骨的居士,又像是位洗尽铅华宠辱不惊的隐者。
年轻时,做只一飞冲天搏击长空的穿云鹤,鹤鸣九皋,声闻于天,享受那份征服的快感,那自是人生一段华美的篇章。 年岁一长,一切皆成了过眼云烟,凡事看淡了,悠哉游哉,做只归巢老鹤,静看眼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细听耳畔松风过耳,草虫浅吟低唱,晚年倒也别是一般超然的韵味。
我和妻子时常盘桓,等我们退休了,飞倦了,也做只归巢鹤,回老家去定居。在村后盖上两间茅草房,临水而居,与鹤为邻,天天过老张那般闲云野鹤的日子。
原载《中国审计报》2018.年1月5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