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北方,天蓝如洗,秋高气爽。
周道纯老兄携夫人专程自南京来到辽西,看望当年的老友,造访他生活、工作过九年的北票煤城。这是周道纯离开北票四十一年后第一次重返旧地,虽然他已经七十有四,发白如银,不复当年的青春潇洒,但是炽热的心依旧年轻。他们夫妇的到来,激活了人们沉睡多年的记忆,虽处一地却并不多见的老友们,也一聚再聚,仿佛回到了四十一年前……
道纯兄长我十岁,是当年我在《北票矿工报》工作时的直接领导,我称呼他周师傅。这个称呼对从事文字工作的周道纯而言不甚恰切,但却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尊称,如同当今人人都可以称之呼之的“老师”一样。
周道纯是南京大学中文系67届毕业生,是文革突起的狂飙,把这个江南学子吹到了干旱少雨的北国。他有着北方人少见的好肤色,白白胖胖,脸上架着一副近视镜,平日不修边幅,尤其是冬天,一件破旧发白甚至露出星星点点白棉花的蓝色棉袄总不离身,但是领口露出的白衬衣却洗得干干净净,透露出主人的良好教养和儒雅温文。尤其是他那一口带有南方口音的普通话,风趣睿智,有时让人会心一笑,有时又让人茅塞顿开。
周道纯是北票矿务局的著名才子,他的文字平实简洁,晓畅明晰,像他的为人一样,不哗众取宠,也不装腔作势,以逻辑的严谨,文字的精确,思想的深刻让人宾服。他为人仗义,爱帮人急难,敢说公道话,对于弱者尤其热诚,一位朋友家中失火,他不仅自己慷慨解囊,还动员其他人为其捐款,急公好义的道纯兄在当时分配到矿务局的大学生中,在工作在北票的南方人的圈子里,在他走过的地方和接触过的人中,都声望很高,有着极好的口碑和不错的人缘。还记得当年编辑部人员轮流做夜班编辑,周道纯是编辑中最受检字工人欢迎的,因为每当付印的稿件或挤不开或排不满时,只要周道纯值班,他总是按照版面要求,在不影响原意的基础上,或删或加字数,帮助检字工人轻松解决问题。他的这个绝技,不仅让人感受到他驾驭文字的高超技艺,更感觉到他的善意和厚道。。
24岁至33岁,这是人一生中最好的年华,周道纯却把这黄金一样的九个年头留在了荒僻的北票煤城。毕业之初,他被分配到工程处土建队,做了与自己所学的中文专业毫不搭界的木匠,后来才先后抽调到局宣传部和《北票矿工报》做宣传报道工作。直到1977年,他才结束背井离乡的独身生活,回到六朝古都南京。先是在南京人民广播电台当记者,后来出任江苏工人报总编辑,在这个岗位上工作到退休。
北票的九年时光,在周道纯的生命中所占比例并不算长,但是却沉甸甸的让他难以释怀。他忘不了在语言不通,生活习性各异,举目无亲的异乡,他结识的那些一辈子都可以相托的挚友;他忘不了当他陷入迷茫和失落,经历了从天之骄子到臭老九的落差和绝望之时,是来自工人师傅的温馨和关爱,帮助他越过了人生低谷,走过了磨难和坎坷。那是一段五味杂陈的时光,惟其复杂难言才更为珍贵难忘,因此他虽然离开北票41年了,但是北票的人北票的事,常常让道纯兄萦绕于心,越近晚年,其情越痴。今年10月8日,道纯兄携夫人回到了离别41载的辽西,终于夙愿得偿。一向刚强的道纯兄,仍然秉承他一贯的原则,为了不打扰老友,他入住了酒店,才通知我们。
道纯兄夫妇来去匆匆,仅仅六天时间,他们登门慰问了卧病的孙守仁,看望了在医院住院的耄耋老友张广纯,拜望了印刷厂百岁老厂长张国禄,宽慰了已经去世的老同学的遗属,还去了一对年过八旬的老朋友家中,表达他们的一片深情。他还在朝阳和北票分别请老朋友相聚,参加的人员达到40人之多。更让人感动的是,道纯兄在土建队做木匠期间,老工人王怀礼在工作和生活上关心他,还用朴实的语言,帮助他走出了绝望和失落,鼓起了生活的勇气。他将王师傅视为人生导师,回到南京之后,千方百计联系王师傅,得知王师傅已经过世,就把王师傅的三个子女请来欢聚。当王师傅的子女和道纯兄相见的时候,那种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场景让人动容。
君子之风山高水长。道纯兄夫妇东北之行,让人深切的感受到,虽然世风日下,但是古风犹存,道纯兄夫妇就给我们带来了心灵的清泉,汩汩而流,源源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