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读过汪曾祺老先生的《冬天》,淡定的文字像幅雅致的水墨画,意境温暖而美好。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温暖妥贴的话,像一叶轻快的舟载着思绪,一下飘进了记忆的河流,不禁眷念,怀想起那远去的旧时光了。
北方的冬长,小时候的冬冷且长,像永远也过不完似的。偏那时又缺柴,有时柴竟和米一样珍贵。因父亲长年在外地工作,母亲在家照看我们,没劳力,人口又少,所以分的柴就少,是严重的缺柴户。
秋后将分到的高梁玉米秸,及打完捆好的茬子,横或竖的码在园子里,再搭出个窝,将高梁壳和秕谷放到里面,留着冬天平时生火盆和过年装枕头。父亲回来时总会用车拉些煤来,烧火做饭用,那些柴大多是做了煤的引火了。
做饭时母亲多用煤的,但煤没有柴那么省事,添进灶里一把,柴就自己着,不耽误别的活。煤就不行了,是停不得的。先用硬一点的柴打火底,一只手撮一火铲煤,一块两块的垫在火底的四周,另一只手同时拉风匣,慢些抽拉,将火一点一点地吹旺,然后再撮几铲煤均匀地撒在火底上,将风箱拉杆悠长而匀速地拉起推回。
说起来拉风箱真是个技巧活,有时母亲忙时,要我们帮着拉,上去长短不一,没急没缓的“呱哒”几下,就没火了,害得母亲伏下腰,将头紧挨着灶口,用火钩左捅右拨地呵护着,小心翼翼的,像呵护着一个新生儿似的。那闷起的烟会呛得母亲一阵阵地咳,母亲后来气管不好,许是那煤烟薰的吧。
火弄好后,母亲便悠然地将风箱拉杆长长地拉远,又匀速地送进,此时风箱像是个特殊的乐器,而那拉杆就是那特殊乐器的弦,母亲则成了高超的演奏家,随着母亲娴熟的伴奏,灶堂里的火欢乐地舞蹈歌唱,一会儿锅里的水和米被火的热情感染了,便沸腾起来,变成热气从锅盖四周挤出,袅袅娜娜的,在堂屋,在里屋轻柔漫舞,清冷的屋,一会便被这热闹簇拥着,变得温暖起来了。
那时,农村没有其它的取暖设施,全靠大灶那点火,有的人家也生炉子,为了节省,多到下午3-4点或饭后。不像现在早中晚三顿饭,有时还吃夜宵。小时老家人,除了家里有干活的,中午垫一口,几乎都是两顿饭,白天整个时间没火。
冬日,老家的大人也没啥活,除了暖和天,在墙根或靠或蹲地晒阳,多是躲在屋里或串门闲唠,人们管这时叫“猫冬”。女人们嘴忙着唠,手也不闲着,总是会拿点活计做;不上学的孩子,也嫌外面冷,粘着大人猫在屋里。
这时节,大多数人家炕上都会放个火盆,火盆有铜的,铁的,有的人家也用瓦盆,土烧的黑色。这火盆其实和汪老先生说的脚炉大同小异,只不过老先生的精巧玲珑,而老家的朴拙粗放些罢了,但也殊距同途,温暖着冬日。
先拿火盆,上园里装上小半盆高粱壳,然后将灶堂里的火用掏耙耙一些,覆在上面,用木板按一按,将火闷在里面,一点点的将高粱壳引燃,外面的火渐灭,火盆漫圆敷着层灰白。烤手时,用木板拨开,露出里面通红的碳火,一面烤着一面搓着,一会儿就把从外面带来的那股凉气给赶跑了。火盆还有个功能,会用它烘烤大饼子、地瓜、土豆,只是偶尔,并不能经常,当时各家都很困难的。
有时家里来了串门的或客人,便紧着往炕头上让,随之把火盆搬到跟前,用木板沿着火盆的边缘,向下挖几下,火盆中间一下便盛开一朵美丽的花,在这美丽的花的映照下,主客的话匣便徐徐地拉开了,北风满村地跑着偷听,时不时的会捎来几句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