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姓齐。学习极好,回回考试第一。我们那时时兴男女同座,谁要是被幸运击中了头和她排在一桌学习,简直被羡慕死!可见她在男生心目中的分量了。
我当然也在仰望她之列,可记之事有几。
一是课堂提问。我笨极,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演示完一道题之后,站在讲台上问底下还有不明白的吗?那时不像现在,那时贼单纯。要搁现在我肯定“不懂装懂”了,去现那眼干啥?再说考试也不一定就有那道题。老师问完,打算拍拍手上的粉笔沫子收工了,不想我像一棵葱一般从平静的课堂上站起来了:说我不懂。
大概老师磨嘴唇磨累了,就叫拔尖女生负责把我“解决”掉。只见她略微有点羞涩地从我斜对面站起来,如是如是云云一番……。要叫别人给我解释,我想我当时早懂了——可她来“授业”——我是越听越糊涂!结果是满堂同学的哄然大笑给我这次贸然行动作了结尾。
就是这么一个现在看来极平常不过的“事件”,在过了多少年的今天,仍被我记得清清楚楚——因为给我“传道”的是拔尖女生啊!享受这待遇了得吗?请问。
下面这件简直就能把刚才说的比没,你信不?初中男孩子淘,夏天午睡也不知趴在桌上眯一会儿,里里外外打打闹闹,叽里呱啦窜来窜去,害得守纪律的好学生直拿白眼翻你。也不知啥原因,我得罪了班里的一个大个子,你看他举着没几根毛儿的笤帚在空趟子这个撵我。我顺两桌之间冲过去,然后把凳子横上当障碍。可是那家伙体育好,大长腿一下就跳过去了。一看此地不能恋战,没法只能向洒满金黄阳光的室外跑。这时又涉及到这位拔尖女生了,她离学校近,刚从家里吃完饭回来睡午觉,就在一条腿迈进教室门槛的当口,被一个麻雀般往外飞的家伙撞个正着了!那时那个家伙正回头向后狼顾,结果不是很宽敞的门口就导演了一幕“惨案”的发生。
我当时的感觉现在还记得清楚:就觉得前冲的速度遇到了阻力,撞到了软绵绵的海绵垫上。可是心里还在纳闷呢,这是怎么了,如何冲不出去了呢?这回叫大个子抓住了!待转过头来弄清楚是和她撞了个满怀,我心里乐开了花。上天叫我撞到了班里一流的女生啊,这不比和她同桌强千百倍吗?羡慕死那些个小子吧!待我偷眼窥她,但见她葱指横在鼻孔下,头低,脸颊飞上了酡红的彩霞,闪开我,三步并作两步走,朝自己的座位去了……。有观赏价值的事情发生,同学们便不再吝啬,投以银亮的笑声。这笑声都惊醒了趴在桌面上的脑袋,只是他们脸上写满疑惑。大个子没想到他这一撵竟撵出了这么一个精彩的镜头,也不用笤帚疙瘩发挥它的作用了,于是一扬手,把高举的扫地的东西像投篮一样准准扔进了讲台边糊满泥巴的仓子里。
这是两件关于“拔尖女生”最值得记叙的事情,现在看来一些琐碎的鸡毛蒜皮,在青葱的那时都可能被注释上细腻微妙的感受。随着日后知识的增长,才晓得其中除了心里的还怕是有生理的原因存在。
接着就是我的转学了,数年音讯渺茫。不料在读中专期间的一次勤工俭学又和她相逢。那期寒假,我正推着自行车在街上走,忽见一苗条女子在一家的门洞一闪,二人对视,方才认出对方,才晓得此处就是她家。彼时,她已进象牙塔深造了——这当然在我的预料之中——亦没辜负当初那个班至少全体男生对她的仰望。天稀稀疏疏落着雪,多少年前那个“丑小鸭”经时光沐浴已然涅槃成金凤凰了。她不怕冷,着装单薄:水墨蓝牛仔裤配一浅红色绸上衣。摇着雪的风一吹,朱波荡漾,直把个脸颊映得一片桃红——可我同时也认为有美丽“冻”人的缘故。
毋庸置疑,她对关于我的“往昔”也肯定记忆深刻。适值她的家人不在,坐在她家阔硕的木质炕沿上,我们谈话轻松。什么同舍对舍啦,什么老师同学啦,什么教室食堂啦……说到起兴处,她干脆还把摞在她家柜上的教科书搬出来,手指在页码上哗啦哗啦翻。虽然我们都成长了,但在那个脑筋不算好使的小子面前,她依然可肆无忌惮表现出她天性的率真。或是先前的优越感在暗流涌动也未可知,不过我倒乐得承受。她在离我不足一尺的地方,立着和我说话,如兰的气息笼罩我,简直都逼出了我少女般的害羞。就算身为地主,也不宜这样的啊。也许她认为:这比那次“亲密接触”距离远得多呢吧……
后来她到我读书的城市参加工作,那时我还有一年就离校。听到这个消息,我莫名兴奋,似有一朵洁白的云于炎炎烈夏飘到了我的头上。这是“我们”这些年来离得最近、“相处”时间最长的机会,可话又说回来——这算什么“机会”呢?当时我的学业正忙,抽不出时间去看她。那时全中国风靡席慕蓉的诗,为了表达对她来到我正在生活的这个城市的欢迎,我抄了一首装在信封里寄给她,相信大家都看过,如下:其实 我盼望的/也不过就是那一瞬/我从没要求过 / 你给我你的一生/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 如果能/深深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 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 就只是/回首时/那短短的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