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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7-12 08:25:34 

缝补岁月


管丽香

在我生活的地方,冬季完全退出应该是在清明前后。大地还没有彻底醒来,向阳的枯草堆里刚刚有了新生命,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我才决定脱下厚重的棉裤,向一个季节做了正式的告别。之前,家里人几次催促我换季,转而又笑话我不合时宜,我说冷暖自知,对于生活我向来有自己的定力。

被换下来的棉裤,是一条地道手针缝制的。有里有面,中间絮着长绒棉。里料绵软密织,选用的是穿着舒适的棉线布料,花色自然是艳丽的暖色;面料呢,是那种便于穿套外裤的滑溜料,深蓝打底恣意地撒着几朵小白花,好像是梅花,有梅花的暗香。设计者真是用心良苦,他比我更懂得天地合一的道理。漫长的冬季,我穿着这样的棉裤行走于世间,不论是如履薄冰,还是迎着风雪前行,身上不冷,心里也从没打怵过出门在外的孤寂。

从小穿着这样的棉裤长大,我对它有着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上世纪七十年代,乡下的家庭还没完全从贫困中走出来。一个风雪交加的早晨,一个即将去远方求学的孩子,在别人的梦乡里偷偷地起床,毅然决然地穿上了不属于自己的棉裤,然后又悄声地关上门,回头抹了一把泪水,在确定没人发现后,迅速地消失在山路的尽头。那个女孩子刚刚十五六岁,她把自己的破棉裤扔给了年龄相当的姐姐。那条破棉裤是两年前母亲贪夜给我做的。孩子多,母亲顾不过来。穿了两个冬天后,屁股和裤裆的棉花就滚了蛋,裤腿短了一截,脚脖子裸露在外最怕遇见干冷的大北风。天气不好,就尽量不出屋,我常常围着火炉转来转去。后来得知,二姐的棉裤刚刚拆洗过---我就在那天早晨,不顾一切地穿上了二姐的棉裤。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冬季,二姐是穿着单衣还是围着棉被恨我的,关于之后发生的事,我从没敢问过。我欠了二姐一份人情,一个只有在一奶同胞兄妹间才能发生的故事。前几天,二姐过五十岁生日,大家多喝点酒,我又想起了棉裤的事,我含着泪恭恭敬敬地向二姐道了歉,一个迟到了三十几年的感谢,一条棉裤由此被赋予了更深刻的含义。

穿了整整一个冬天的棉裤,换下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拆洗晾晒。我打算把这些旧物料送到专门做棉活的店铺重新缝制,以备来年再用。一直以来,缝缝补补这些琐事,曾经消耗掉了我生命中的大部分休息时间。在和缝补难解难分的日子里,我对生活就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这条棉裤刚穿过两年,里、面、棉花有七八成新,和新的没啥大的区别。也是源于那顿生日酒,这条棉裤是二姐在去年入冬之前送给我的。

闲置忙用。趁着眼下空闲,我就拿着拆洗干净的旧裤料,打听到了一家手艺不错的店铺。一声招呼后,我认出了店主人,是原来很熟识的邻居。她以为我做新棉裤,急忙拿起皮尺给我量尺寸。我说,误会了,翻新一件棉裤要多少手工费?她迟疑了一下,两手随意翻弄着棉花说,咱家不做旧活啊。她把我推介给了另外一个长有花白头发、岁数更大的老妇人。摊床掩在角落,天光一束一束泄进来。她看了看那些旧东西,拒绝的更加干脆。我心里窝着一团气,又接连奔波了好几个地方。我就纳闷,原来那些随处可见,热衷于锔盆锔碗、缝缝补补的手艺人都去了哪了?碰壁,满身疲惫后我终于绝望地回到家里。

天命之年,我原以为看清了这个世界,却没想忽视了世界呼啸前行的速度。只觉得几十年前的万事万物犹在眼前。那些镶嵌在我们生命之中的时代烙印,常常让我们对已有幸福的享受心存余悸。我们已习惯了克制自己的欲望,常常为生活留有后手,或许终其一生都要奔走在节俭的路途中,而在这条路上行走的那部分人注定会越来越少,“饥饿”时代早已远去。此时,我蓦然明白,任何事物都是适时出现和消失的,没有了用武之地,当年那些靠小手艺安身立命的人们,自然会寻找到其它生路,我这样的节俭自然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支撑,节俭已不是从前的节俭了。

看来,顺应时代也是生活的一种智慧。(注:本文刊发有删改)

          

                 原载《朝阳日报》2019年7月12日(华彩70周年征文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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