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季节，是故乡院子里的几棵石榴树开花的时候。浓密的绿叶间，一朵朵石榴花红艳艳的，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样子漂亮极了。那是母亲亲手种植的。但是母亲已于今年的五月二十三日，在石榴花开的季节离开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她种的石榴树还在，只是石榴树下再也看不到她老人家的身影了。母亲没了，家就没了，从此，对于故乡，我也只是客，每想及此，心中满是惆怅。
        我的故乡在鲁西北的平原聊城茌平县。我十八岁那年离别家乡参军来到了内蒙古赤峰市。后来随部队的变迁留在了辽宁省的朝阳市，并在这里扎了根。屈指一算，从一九八二年十月入伍到今年已经整整四十年了。而从辽宁朝阳到山东聊城，山高路长，路途遥远，我回故乡的次数少得可怜。乡愁，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墨，压在心上，常常让我夜不能寐，多少回在梦里我又回到故乡，回到母亲身边，醒来却泪湿枕巾……
        母亲在时，每年回去探亲的日子大多是在春天。因为这个季节万物复苏，草木变绿，气候适宜，不冷也不太热。春天是一年中家乡最美的季节，到处繁花似锦，莺歌燕舞，生机无限。我的老家在乡下，主要种植小麦，春天气温回暖，正是小麦返青拔节的时候，田野里绿油油的一片，像绿色的海洋。
        每年的这个季节，母亲知道我会回来，她每天站在村口张望，等待我们一家人的归来，这也是母亲最开心的时候。当年家里兄弟姊妹多，生活困难，春季也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父亲在这个季节基本都会选择外出挣钱，以补贴家用。父兄不在家，弟弟妹妹年龄又小，浇麦、施肥、播种等农活都落在母亲身上，但她任劳任怨，忙完家里忙地里，整天不得闲。
        在部队时，春节也是最忙的时候，当时自己需要进步，也为其他的战友们能回家团聚着想，加之我的小家在部队。春节老家没有取暖设备，害怕爱人孩子回老家过春节不适应。种种原因，我很少在春节回家过年。知子莫若母，母亲劝我在部队安心工作，等春天暖和了，院子里的石榴开花再回老家。每次休假在家待上一个月左右。小孩子不受冻，我还能在农忙时帮助母亲干点农活。几十年来，母亲已经习惯了过春节时没有五儿子的陪伴。但她是多么盼望我能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时刻，守在她的身边啊！每当老家院子的石榴树发芽，上面鼓有一个个花苞，母亲就很高兴，逢人就开始念叨 ：“我儿子他们一家人快回来喽！”
        我母亲一生育有我们兄妹七个。六个儿子，一个姑娘。我排行老五，我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和弟弟。因为孩子多，当年家里很穷，吃穿都很难，为此母亲没少吃苦受累。母亲有一双灵巧的手，做得一手好的针线活，孩子多但穿戴干净整洁，一家人生活虽然贫穷，但过得很开心。
        我母亲心地善良，热心无比，邻里关系融洽，在村里甚至在十里八乡都是个出名的热心肠人。她有一个拿手的“绝活”，就是帮助人们解决小儿惊吓的问题。她总是免费义务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服务，不管春夏秋冬，就是深更半夜，只要有需要她从不说什么。你别说，母亲她一看就好。几十年如一日从没收过一分钱。母亲为人正直，与人为善，在乡里是公认的大好人。
        在我们兄妹中只有我离家最远，入伍后，人在部队身不由己，和亲人们聚少离多。从小母亲就最喜欢我，她总说我打就小懂事，会来事，明事理，知道父母的难处，懂得分担家中的困难。六个儿子中，母亲为我操心最少。我成家立业也没有让她操心，孩子也没有让母亲帮我们带。母亲到了晚年总觉得亏欠我的。她说管我的少，花我的钱最多，我孝敬父母也最多。我总劝她别这样想，孝敬父母是应该的，我们兄弟们多，都成家立业，日子过得都行，差别是有的。母亲辛苦一辈子，不图大富大贵，她最大的幸福就是拥有近五十口子的孙男孙女一大家人，每逢节日，儿孙满堂，其乐融融。
        母亲很勤劳，喜欢在院子里种果树。我的老家院子里就有四棵石榴树，两棵树结的石榴果是甜的，还有两棵结的石榴果是酸的。随着母亲年龄的增长，他们更需要儿女的陪伴，近十几年来我每年都回两次老家。每次在家陪伴母亲十五天到三十天不等。我想尽自己最大努力多陪父母一段时间，我和母亲都很珍惜在一起的团聚时光。
       秋天回故乡，一般在国庆节或八月十五的时候。院子里的石榴成熟了，一个个裂着嘴，露出饱满的石榴籽，看上去特别惹人喜爱。每年石榴熟的时候，母亲总喜欢把最大、最好的给我们家留着，不让别人拿走。她总说东北没有石榴树，吃不上这么好吃的石榴，而在山东老家，几乎每家都种有石榴树，不稀罕。所以母亲都让其他人回自己家摘去。为这事家里人还说她偏心哪。母亲今年已经90岁高龄了，我知道母亲的时日不多，在去年回老家时，我告诉母亲我想移栽两棵小的石榴树，带回东北，种在我们家的花盆里，看到石榴树就像母亲陪在我的身边一样，算是一种念想。
        记得去年春天石榴开花的时候，母亲和我坐在院子里的石榴树下，忽然母亲开口唱了一首民歌，是一首很好听的民间情歌。几十年来我也是第一次听她唱这种歌。当时我还和她说：“娘你唱得很好听！”可惜，我当时没有录下来和记下来，这是我最遗憾的一件事。我只记得第一句是“石榴开花串串红”……
        现在母亲走了，我移栽过来的一甜一酸的两棵石榴树还在我家的阳台上生长着。每当想念母亲和家的时候，就到阳台上看看那两棵小树，我就知道母亲从没有走远，她化作了石榴树，永远默默地守护着我，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寒冬过去又是一年春来到。转眼间，母亲离开我已半年多了，我对她的思念却越来越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眼前总是浮现母亲的影子，还有院中的那几棵石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