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厨房的一隅,一只浅绿的陶端坐于清晨。此刻它正处于休眠期。这只陪母亲走过青葱岁月的陶,也给我留下无尽的回忆。
这只陶来自于百年之外,经历了三个女人的眷顾。曾祖母,祖母,母亲。它见证了三个女人的风华绝代。经历着这个家族的人丁兴旺荣辱兴衰,一守就是上百年。
陶传到母亲的手上时,最初母亲只是用它来存放盐巴。那种大粒的盐巴,不啻于夏雨中的冰雹。父亲从十几里之外的镇上购回,母亲就倒入浅绿的陶中,母亲从不将陶装满,母亲总说,事不能做得太满,要留有余地才好。小时候的我不懂那些。只觉得充分地利用陶不好吗?母亲笑而不语。
有了盐巴,食物就会变成佳肴。闲下来的时候,母亲会做一种简单的美食。烀好的猪瘦肉,晾凉,一部分食于我,多余的肉悄悄地放进盛盐的陶中。在陶天然的小环境下,肉失掉过多的水分,经过盐巴的滋润。一道令人垂涎的美食——瘦肉干悄然诞生。每次,乘母亲不备,我悄悄地打开陶,偷偷地撕下一小块肉品尝。等到母亲想给家里人打打牙祭时,陶中的肉干已所剩无几。常常会是母亲指着我的脑门说,你这个小馋猫,定是你所为。我扮着鬼脸,跑开。
后来,盐有了小袋的包装,母亲不在用陶来盛放盐巴。家里的水鸭蛋吃不完,天热会坏掉。母亲想到了陶,洗净水鸭蛋,在陶中打入盐水后置入。经过一个月的自然浸润,腌好的鸭蛋,煮熟,磕开,清亮的黄油带着浓香溢出。常带给一家人幸福的盛宴。陶的功劳自然是功不可没。
记忆最深的,是母亲用陶盛放猪油,每次米饭蒸好。我都挖一大勺猪油拌入饭中,这是陶送给我儿时最简不过的美食,猪油拌饭。常常会叫我吃撑肚皮。
如今,母亲年纪大了,用陶的时候明显减少,陶便有了休眠期。不过每年开春,母亲还是会用陶腌一些黄豆酱。母亲说,土烧制的陶,做出食物,有泥土的芬芳,有人间的烟火气息。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母亲的陶藏着魔法,给一家人变出那么多的美食。
而今,我也宁愿相信,这样魔法存在。因为从岁月中走来的陶,盛满全家人幸福的光阴和母亲淳淳的爱。
原载《沈阳晚报》2023年5月20日